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铬黄阳光混进浑浑沌沌烟尘。灰扑扑的男人挤在人群中,悄无声息上火车。

列车钻进隧道,车厢昏暗,他钻进下铺底下,揉皱车票,塞进裤袋。喀拉,喀拉,车轮碾压铁轨噪音连绵不绝,地板震颤,他习以为常,闭上眼睛,不用看时间,沿途站点烂熟。

梦境摇摇晃晃,恍然回到那段时光,在家乡得罪地头蛇,逃到槟城,恩人替他改名,叫做“阿沅”。

那天晚上,他惹得看门狗又闹又叫,端茶大嫂放下托盘去看门外动静,他蹑手蹑脚,拿出玻璃药瓶,往咖啡里滴进黄色液体……

咯噔!车轮重重弹起,后脑勺磕到了,他惊醒,胃里一阵恶心。

火车到站,乘客们闹哄哄上上下下,四只脚走进包厢,一男一女,叽叽喳喳,他不耐烦,恨不能打晕这两个人。

男的鸠占鹊巢,坐在他铺位。他不得不小心,大气不敢出,暗暗摸到腰间匕首,今天格外不顺,如果……

匕首堪堪出鞘,那个男的起身:“你渴不渴?我倒点水。”脚转过来,足踝刺青,猩红的大象,细密符文环绕,暗处男人呼吸一窒,这是弟弟的纹身,他不会认错。

他胆战心惊,暌违数年,不记得弟弟声音了,上次见面,他还没有读中学,掐指一算,快二十岁了。车厢里的男孩子,听起来差不多是这个年纪。

他想冲出去,兄弟相认,但他不能,最应该做的是熬到停车,再也不回头逃走。

“我还想着大哥回老家了,以为这次能见面。我妈上次见他不知是多少年前。”弟弟忽然开口。

男人心脏碰碰直跳,血脉亲情令他动弹不得,作茧自缚。

在他看不到的上方,陈星然把玩袁琪链坠,指甲划过兄弟俩照片。袁琪更加挨近她,她推开:“真不害臊。”

他笑了笑,从背包里掏出小锁头,啪嗒,锁住门。

男人打了个寒战,彻底成了瓮中之鳖。他不知道弟弟身边的女孩是谁,或许是个普通人,或许是卧底警察,或许是那边的人,怕他反咬一口。

他不该贪恋手足之情,他有什么资格骨肉团圆?

弟弟喋喋不休家事,连绵不绝的雨季,风味独特的食物,老老少少的亲友。故人故事如棉絮,绵绵密密落下,令他透不过气。

咔哒,门锁开了,弟弟走出去。

男人安静大口呼气。

女人的脚靠近,熟褐色凉鞋,鞋跟两寸半。这样一双鞋,跑不快。他松了口气,听到——

“阿沅,你要躲到几时?”

陌生的声音,久违的名字。他喘着气,攥紧匕首。

“不想吃枪子的话,老实点。”

他拱出来,狼狈不堪,仍是不放手利刃,低声问:“你是警察,还是杀手?”

陈星然短促一笑:“我爸爸叫你阿沅,这个字来自沅江,是屈原流放的地方。你配不上这个名字。”

“你……”阿沅想问她带了多少人,又觉得徒劳,他的行踪已经暴露,改口,“李小姐,我对不起李先生。求求你,放过我家里人!”

他扯下项链:“里面有你找的东西,他们也在找——”

火车到站,他猛地跳起,钻入人群。陈星然剥开链坠的照片,夹层是迭得小小的纸片,展开一看,一串英文字母。

这次停车格外久,再次开车,袁琪回来,手上捧着千层糕,带点疑惑说:“听说有人卧轨自杀,警察都来了。”

千层糕红白相间,秋毫无犯,暗红条纹好像枕木一样笔直匀称,陈星然放一块在口中,细嚼慢咽,柔软中丝丝猩甜。

袁琪笑说:“我妈妈做的更好吃,下次带你去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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